数据对比 | 新闻纸价格上涨原因探析

　　真正导致新闻纸价格在几年低迷之后快速上涨的原因，是造纸企业技术改造的推进、产出结构的变化和初步垄断的形成。

　　2016年以来，新闻纸及各类包装用纸价格飞涨，引起很大关注。据统计，2016年11月至2017年2月，新闻纸价格上涨了40%，从每吨3800元涨到5300元，白卡纸从每吨5000元涨到6500元，铜版纸从每吨5000元涨到6300元。有业内人士形容，“涨价函像雪片一样飞来”。作为新闻出版从业人员，笔者也深切地感受到了这波涨价潮给新闻出版行业带来的巨大冲击和沉重压力。众所周知，2012年以来，在国民经济下行压力持续增大、传媒格局深刻调整的大背景下，伴随着舆论环境、传播方式的变化，都市、商业类报纸和期刊发行量急剧下滑，读者流失、广告市场萎缩，传统纸媒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现在的情景对新闻出版业来说可以用“屋漏偏逢连夜雨”来形容。

　　新闻纸作为报纸印刷最重要的原材料，在中国特有的国情下，具有一定的政治属性和社会属性。从历史上看，大部分时期国内纸报双方合作关系良好，供需矛盾不大。但说到底，新闻纸生产厂家是一般社会企业，新闻纸是一般社会商品，具有商品的一切属性，要参与市场活动，面对市场竞争，追求利润最大化。因此，近期新闻纸价格大幅上涨有着复杂的市场因素，有供给方面、需求方面的因素，也有市场竞争策略、谋求市场优势地位的因素。

　　从供求方面来说，一是新闻纸生产成本上涨导致产销价格倒挂，也就是俗称的“面粉比面包贵”；二是新闻纸去产能的进度快于需求量减少的速度，使得市场供应出现短缺现象。

　　新闻纸生产成本明显上升

　　原材料价格快速上涨。国内造纸企业生产新闻纸的主要原料是美国废纸，兼用国内废纸和部分原浆。美国废纸标准的调整和进口废纸限制政策的实施，以及海陆运费的上涨，使得新闻纸生产原料价格快速上升。近期，OCC（美股实时行情）价格突破了280美元/吨的高位，较2016年上涨了约70美元/吨。而在价格上涨的同时，供应量和质量却在下降，目前美国废纸的合格率仅为60%，成纸率明显偏低。另外，新闻纸和箱板纸原料使用相同规格美国废纸，而箱板纸生产成本低、售价高、需求旺盛，市场上美国废纸被箱板纸厂家大量分流，短缺已成常态。2016年以来，国产废纸市场金融属性集中爆发，价格不断上涨，目前保持在1500元/吨左右，金融属性交织商品属性，导致市场上出现“废纸荒”现象。国外原浆虽有新增产能，但大多数浆厂采取了延期投产以保浆价的策略，实际供应量并没有大的提高，最终浆价提高了150～200元/吨。烧碱、钛白粉等生产铺料价格的上涨，人工、运输、煤炭价格的上涨，亦助推了新闻纸涨价大潮的汹汹来袭。

　　金融属性交织商品属性，导致市场上出现“废纸荒”现象

　　初步估计，原辅材料价格上涨导致新闻纸每吨成本大约增加500～600元。

　　随着国家环保政策日趋严格，纸厂在环保治理方面的投资不断加大，在某种程度上也造成了成本的增加。造纸业是高污染行业，治理起来投资巨大，一些无力在环保方面进行投资的中小型造纸企业选择了停产或关闭，一些大企业也开始减产、限产。2016年4月，国务院印发《水污染防治行动计划》，提出要全面控制污染物排放，在2016年底前，取缔不符合国家产业政策的小型造纸、制革、印染、染料、炼焦、炼油、农药等严重污染水环境的生产项目。据不完全统计，行动计划实施后，福建省取缔小型造纸厂62家，湖南省取缔50家，安徽省取缔38家，贵州省取缔19家，山东省取缔49家、河北省取缔5家……

　　大量中小造纸企业关停并转，大型企业减产、限产直接造成了新闻纸总产量下滑，供需关系发生变化，出现供不应求的现象，这在2016年的下半年已经突出表现出来。部分企业的关停使得大型造纸企业更具议价话语权，加之环保投入的增加，进一步助推了纸价的上涨。

　　人民币贬值和融资难现象的出现。人民币贬值直接导致了国内新闻纸生产的主要原材料美国废纸进口成本的增加，大大削弱了纸企的盈利能力，为当前不断看涨的造纸市场火上浇油。另外，2017年以来，金融部门压缩信贷，资金使用门槛提高，融资成本增加，也使得造纸企业的账期缩短。

　　这些因素叠加，使得新闻纸生产综合成本上涨达到千元左右，新闻纸价格与成本严重倒挂，出现了“生产新闻纸不如停产新闻纸”的局面。一直处于亏损、被压制状态的造纸企业有转嫁内在成本压力，要求盈亏平衡，争取价格主导权和话语权的诉求，使得新闻纸涨价有一定的合理性。

　　新闻纸去产能进程过快导致供应短缺

　　前些年国内纸媒高速发展，用纸量急剧扩大，从2005年下半年开始，国内新闻纸市场价格经历了一轮又一轮的上涨，2008年初到当年三季度，新闻纸价格最高达到6100元/吨。需求的上升，巨额的利润，导致国内新闻纸的产能急剧扩张。新闻纸生产企业如华泰集团有限公司、山东晨鸣纸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和广州造纸集团有限公司等都利用这个机会购买了世界最先进的新闻纸机。2008年中国新闻纸产量约为475万吨，是1990年—1997年8年间新闻纸产量的总和，仅山东华泰的产能就比1996年全国总产量还高出33%。

　　但在2012年以后，随着新媒体的蓬勃发展，传统媒体尤其是都市类报纸、期刊受到了较大的冲击，其中标志性事件就是曾经风靡一时的《京华时报》正式宣布停刊，而国内纸媒市场快速下滑，新闻纸的需求量连年下降，价格持续低迷，使得新闻纸行业最终步入严冬期。有关数据显示，2014年全国报业总用纸量276万吨，比2013年下降31万吨。2015年全国报业总用纸量235万吨。2016年全国99家报社用纸量117.2万吨，比2015年减少15.8万吨，下降11.9%。据中国报业协会预计，2017年全国报业总用纸量为171.1万吨。在此情况下，很多国内新闻纸厂家采取减产、转产措施，有的甚至提早退出新闻纸市场。我国原有的九大新闻纸企业，目前在市场竞争中处于前列的只有华泰集团有限公司和广州造纸集团有限公司；山东晨鸣纸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基本停止了新闻纸的生产，吉林造纸（集团）有限公司被山东晨鸣纸业股份有限公司兼并并改产；中外合资的河北诺斯克龙腾纸业有限公司被华泰集团有限公司收购；福建南纸股份有限公司、上海殷泰纸业有限公司、岳阳泰格林纸集团、江西纸业有限责任公司均已退出新闻纸市场。国内纸媒市场实际上出现了分化局面，一方面是都市类、市场类报纸发行量下滑明显，另一方面党媒的发行量一直保持稳定，甚至实现了稳中有升。新闻纸去产能的进程明显快于需求量减少的速度。

　　新闻纸市场形成初步垄断

　　上述原因都是本轮新闻纸价格上涨的催化剂，而真正导致新闻纸价格在几年低迷之后快速上涨的原因，是造纸企业技术改造的推进、产出结构的变化和初步垄断的形成。

　　我们看到，尽管前几年新闻纸市场条件恶劣，但国内除新闻纸外的总用纸量还是在持续增长，一些造纸企业的业绩还是相当可观的。根据晨鸣集团2016年财报显示，公司实现营业收入229.07亿元，同比增长13.17%；实现利润总额及净利润分别为25.83亿元、20.64亿元，同比增长83.18%和102.11%。

　　山鹰纸业预计2016年1月—12月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与上年同期相比，将增加60%～80%。公司公告称本期业绩预增的主要原因，一是受供给侧改革等有利影响，公司主要产品箱板纸及瓦楞原纸纸种价格持续提高； 二是通过加大市场销售、产能优化升级和强化内部管理，公司内部运营效率提高，市场竞争力增强。

　　华泰股份预计2016年年度实现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约为1.5亿～1.7亿元，较上年同期约增132.29%～163.26%。公司公告称本期业绩预增的主要原因一是受国家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以及造纸行业复苏等因素影响，公司新闻纸、铜版纸、包装纸、溶解浆等产品价格持续提高，产品产销两旺，销售收入显著增长，销售利润率稳步回升；二是通过产业转型升级和产品结构调整，公司产能利用率提高，产品产量及毛利率同比增加，市场竞争力增强。

　　景兴纸业业绩快报显示， 2016年营收为36.81亿元，同比增长24.61%，净利润为3.18亿元，同比大增2637%。2016年第四季度，特别是11月后，公司主要产品的销售价格上涨，且产品涨幅大于原料成本的上涨。

　　太阳纸业发布2016年业绩快报显示，公司实现营业总收入为144.33亿元，同比增长33.33%；营业成本112.64亿元，同比增长35.83%；营业利润14.57亿元，同比增长64.39%；利润总额为14.65亿元，同比增长40.78%。

　　玖龙纸业发布截至2016年12月31日的6个月的业绩，销售额增加17.3%，约191.25亿元，毛利润约为34.91亿元，较去年同期的28.28亿元增加约6.63亿元，同比上涨23.4%，毛利率则由17.3%增加至18.3%。

　　国内纸媒市场快速下滑，新闻纸的需求量连年下降，价格持续低迷，新闻纸行业步入严冬期

　　从以上国内主要造纸企业发布的公告来看，企业的营收和利润都在大幅增长。其主要原因正如山东华泰在公告中提到的，是通过技术改造提高产能利用率，把原有的新闻纸产能转移到铜版纸、包装纸、溶解浆等产品上，通过产品升级和产出结构调整，提高企业营收水平和盈利能力。这其中，新闻纸的贡献率并不大，且新闻纸价格一直处于被压制状态。

　　纵观新闻纸市场，新闻纸价格始终处于波动状态。价格是市场变化最直接的反应。2006年以前，新闻纸的供应虽然也在不断增加，但幅度较为合理，新闻纸价格相对稳定。2008年初，新闻纸价格经历了一轮又一轮的上涨，最高曾达到6100元/吨的高点。自2008年四季度起，新闻纸价格在6个月之内又经历了一次自由落体式的暴跌，2009年下半年平均纸价降为3950元/吨。2010年一季度，新闻纸价格调整至4400元/吨，4月又调升至4700元/吨。2014年再次下降为4100元/吨。此后几年，新闻纸价格一直在低位徘徊。为何新闻纸会在如此低迷的价格上徘徊如此之久？这中间有需求下降的因素，也有市场竞争策略的因素。有的企业依靠其他产业的盈利来补贴新闻纸产业，有的企业则依靠雄厚的现金储备支撑度过寒冬，但新闻纸价格则一直“稳定”在历史低位。这期间不断有造纸企业承受不了巨额亏损要么转产要么停产，有的甚至关门了事。正如前文所述，著名的新闻纸八大纸厂现在真正存活下来而且坚持生产新闻纸的也只剩下两三家。定价行为是市场竞争行为中一个“大招”，为了把对手或潜在对手挤出市场，企业采取降低价格（甚至低于成本）的策略，这被称为掠夺性定价，又称驱逐对手定价。实力雄厚的企业存活下来并最终成功地打造了新的市场格局。一旦形成相对垄断市场，企业再通过有效控制供给量来控制价格。这就可以理解为何纸企能够忍受或者说放任新闻纸价格在低位徘徊这么久。而现在新的格局已经形成，自然到了涨价的时候。

　　市场如战场，此一战硝烟散尽，未来新闻纸市场走向如何我们拭目以待。

　　但如前所述，在国内，新闻纸还具有其他普通商品所不具有的政治属性和社会属性，造纸企业还要承担其所必须承担的社会责任。在我国，新闻纸生产商和报社实际上是一个相对封闭的链条，在这个链条上，报社基本上使用国产新闻纸，造纸企业生产的新闻纸也基本上在国内销售。因此纸报双方必须加强合作，强调共存共赢，而不能竭泽而渔，否则整个产业链的日子都不好过。当然，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此次涨价也能让供需双方发现需要改进的地方，可以理顺纸张产品价格秩序，清理一部分库存，淘汰一批无实力，无诚信的生产和经营企业，有利于纸张行业健康发展。造纸行业目前是微利或亏损行业，一旦利润可观，就会有新的资本进入，形成新的产能，带动产业升级。同时，我们也欣喜地看到在2016年中国报业物资供应年会上，来自全国的120多家报社以及8家纸厂在遵义共同发表《构建纸报新型合作关系遵义宣言》，呼吁双方构建全面合作的新型战略关系，在寒冬中积蓄能量，共同发展。宣言强调，“立足国内、面向市场、平等互利、长期合作、共同发展”是纸报长期合作和共赢的基础。纸报双方要珍惜长期合作形成的信任基础和共识，多从对方角度考虑问题，推动纸报抱团取暖、抱团发展。稳定有序的市场环境需要双方共同创造，纸业要从报业发展的长期利益出发，才能确保新闻纸行业的有序竞争和持续发展。

　　（作者单位为人民日报社）